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酒意

来源: 南部文学汇 时间:2021-07-13

酒意

父亲不喝酒了。然而我还想喝酒,并且想在酒里喝出高粱的那种红色,或者喝出一缕染上了忧愁的沉默的黑色。

今年每一次去山村,我都是独自喝酒,那种自斟自饮终究还是少了一丝喝酒的氛围,尽管我喝得不多,但也会觉得索然无味。父亲喝酒不讲究下酒菜,而我恰恰相反,倒是十分讲究这个下酒菜,因为在我看来喝酒喝的是一份心情,就像秀色可餐那样,否则就淡而无味了。因而,每一次,母亲都会给我做两个下酒菜,比如在春天,她会给我炒上一盘香椿炒鸡蛋。或许,母亲并不知道,那些嫩嫩的香椿芽,带给我的不光是一份满满的回忆,而且是浓浓的爱。

对于我来说,一个人喝酒,根本没有那种从喧嚣回归到宁静的感觉,但往往在这个时候,内心之中会产生短暂的沉默。浅浅地抿一口,看似那么的漫不经心,殊不知,却是品了一番人生滋味。

“一滴滴酒都是大地赋予的精华,喝酒就是把光阴含在嘴里,让岁月悄悄融化。”多年以前我和父亲碰杯时父亲说过的这番话我还记忆犹新呢。

我喜欢喝酒,喜欢那缓缓弥漫的酒香,尤其喜欢一边听着空灵优雅的琴声,让琴韵随着酒香慢慢沁入心里。这样的场景,常常酒不醉人人自醉,这或许就是喝酒的很高境界吧。

其实,我也不是天天喝酒,我喝的纯粹是一份感觉。心情不好的时候,或者场合不对,我甚至会拒绝喝酒,绝对的滴酒不沾;心情好的时候,我又热衷于推杯换盏,给饭局营造一种气氛,直喝得面红耳赤,意气风发,骨子里那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豪迈气概发挥得淋漓尽致。

不同的场合,不同的心情,有时候,身在江湖,喝酒反而成为了一种应酬文化,很多时候,我甘愿做一个局中人,让酒肠宽似海,饮尽人间百态。

其实,我不会喝酒,我反而一直认为自己是在品酒,因为在我来说,喝的是量,品的是质。所以啊,无论喝的是白酒还是红酒,当浅抿一口的那一刻,我都把杯中的酒看成了一潭活水;有时候,一边喝着酒,一边在心里想,水一样的年华,水一样的人生,这人像流水一样活着,自由自在,有朝一日说不定也能把自己活成酒,然后沉香呢。

因而,很多时候,我喝酒的那一刻,我的酒里,只是我自己。真正的把功名抛却万里之外,让心事沉于面前的杯中,每当酒意微浓,便幻想着春入梦。

有一次,因为失落,破天荒地喝了酒,想一醉解千愁,却不知饮酒如水,到很后还吟咏起了马致远那首脍炙人口的元曲——“夕阳西下,断肠人在天涯”。那时候,看夜色走在风中,我一次次俯下身子,想带着酒意探究大地的秘密,从而翻出内心那份期盼。也是在那一刻,我才明白为什么范仲淹会写“酒入愁肠,化作相思泪”这样的诗句。

那些天南海北的日子,因为想家,我就会徘徊在某个僻静的角落,然后斟满一杯月光,于山水之间和自己对饮时光,一边念叨着“今朝有酒今朝醉,明日愁来明日愁”,一边让破碎的风从身边呼啸而过。

我知道,那一刻,不远处那株梧桐树的叶子也想在风中折叠出岁月安好的形状,或许它们也明白那风儿是从山谷里哼着歌踏着醉意而来。想家了,思念的根须便一寸寸延长,夜深人静,我没有喝酒,却突然间对月光有了一份朝圣之心,那一刻,我想把月亮弯成思念的钩,用满眼的桃红柳绿去遮掩月亮的忧伤,让乡愁挂在那个钩上。

或许,不用喝酒我也是一直走在回家的路上吧?其实,我不知道的是,乡愁,总是如同江水拍岸,当我想家的一瞬间,那水珠一般的乡愁不经意间就破碎了。闭上眼睛,那一缕飘着竹子清香的炊烟,就那样在我脑子里述说着岁月的缓慢,而我思想里的青草,那份绿意,泛着酒香,也随着炊烟的方向一起流淌。

脑子里,老屋屋顶上的炊烟,母亲做的几盘下酒菜,父亲珍藏的那把锡制的酒壶,那只庞大的酒缸,组成了一个特定的画面,透着浓浓的酒香。我握紧手中的月色,夜色便停止了弥漫,不想寂寞却鱼贯而入,在一片寂静中凭空又多了一丝柔软。

去年元宵节那天我去山村,父亲坐在廊下抚琴,悠扬的琴声中,他微微闭着眼睛,我不知道他是在怀念什么,但我明白,那些被他用旧了的时光正在薄凉着他的人生。琴声飘过我的身体,穿过阳光的那一刻,我突然想和父亲一起喝一杯酒,然后期待来一场雪,让一切在春暖花开之前变得更为纯粹。

思念泛着酒香啊,我坐在屋子里,阳光从窗子透进来,父亲此起彼伏的琴声里我感觉光阴越来越簿。没多久,母亲叫我们可以喝酒了,我斟了两杯酒,就走到门口喊父亲。微寒的风吹来,我不禁在心里想,难道风儿也想要和父亲进行一场漫不经心的谈话吗?望着抚琴的父亲,我不禁醉了心情,更是醉了看着阳光的这双眸子。我还没有喝酒呢,就已经开始醉了。

前几天去一个山庄聚餐,我走在一条清澈的小溪边,看小溪往前缓缓流淌着。走着走着,不远处,拐弯的地方环成了一个水潭,一阵薄薄的水雾下,显得朦胧又仿佛深不可测。面对那样的场景,我突然觉得,此时,手中应该有一杯酒。也许,喝一口酒,感受风儿不断地亲吻着流水的柔情,也能看见溪水内心的忧伤吧。

我的思想闪烁着水的光芒,我明白那是我深情的眼神对于一缕乡愁的延伸。我的身影在水中的模样像极了头顶上空那只飞翔的孤单的大雁,这一刻,阳光,开始掉进我身边的小溪。柳枝垂下一缕温柔,我伸出手,想与岁月的风握手,却不想,一片柳叶已经开始在我的手掌心谈一场如水往事。

寒风不冷,雁鸣远去的时候,我发觉身边的林间是一份很美很深刻的寂静。我怕这样的寂静会影响等一会喝酒的心情,便想从那个水潭旁边走过去,这时候,从前面飘过来一阵子酒香。循着这份酒香走去,只见前面的一片开阔地上,有人正在酿高粱酒,怪不得风里的酒香那么醇。

果然,转角不是梦呢。岁月,在任何时候都是一壶美酒哦。

那一刻,我使劲地呼吸着空气里的酒香,感觉到染上了酒香的寒风让季节又深了一寸。

席间,得知喝的酒就是外面在酿的那种高粱酒,我便来了酒意,于是又喝下一杯酒。散席以后,我让寒风醉酒,谈笑风生间,也同时在心里感叹白居易的诗句:“百事尽除去,唯余酒与诗。”

每一次从远方回来,我都会去山村,然后与父亲一起,碰一下杯,把岁月的风尘抖落。突然想,再从远方回来,我还喝不喝酒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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