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的秧苗
母亲向来是闲不住的,即使下雨天,不能到田地里劳作,她总是把忙碌时攒下的脏衣服拿出来洗洗,即便没有脏衣服可洗,她总会找出平日被划破的衣服裤子缝缝补补。母亲总有做不完的活,一年到头,真正闲下来的日子,不用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清。
大年三十,吃完年夜饭,父亲早早就睡了,母亲洗碗,我和妹妹折纸钱,等母亲把碗洗好,我和妹妹的纸钱也折好了。母亲把提前准备好的饭菜倒进供桌上一个不锈钢盆里,另外装上半瓢水,放进一把汤勺。我把折好的纸钱连同父亲吸烟用的打火机,一并放在竹编的筛子里,由母亲拿去焚烧。母亲做事很能统筹兼顾,等她烧完纸钱回来,炉火上的水也烧开了。然后,母亲一手提着茶壶,一手拿着脸盆毛巾去洗头。
等到母亲把一切收拾停当,我们就吃着糖果瓜子看春晚,直到新年的鞭炮声响起,母亲再把供桌上的食品换上新鲜的糯米饭。年年岁岁,从我记事起,大年三十都是如此度过。大年初一,母亲照例给我换上新衣服,但却不敢出门炫耀,因为有的小伙伴一手拿着香,一手不时从裤袋里摸出一两个鞭炮,小河沟里、菜园里随时都会响起砰砰砰的鞭炮声,他们甚至把点燃的鞭炮扔向对他们狂吠过的狗,狗仔们都吓得一溜烟跑了。
印象很深的并不是过年穿新衣,而是大年初七一过,母亲便又开始忙碌起来。*一件事就是去秧田,把年前挖好晒干的土块一锄头一锄头地敲碎,然后等着村里放水,仅有的几分田,母亲往往要花上好几天。我看着母亲慢得可怜,试图帮她的忙,但才敲了几下就不愿干了。锄头落到土块上,撞击的力量沿着锄头把传到手心,一阵阵的疼。想找一些其他的事,减轻母亲的辛劳,可勤快的母亲早在春节前干完了。母亲是闲不住的,要不是怕村里人闲话,大年初一她就往田地里跑了。年后培育秧苗,五一前后插秧,国庆假期收割,都是很辛苦的农活。那时,我很不乐意放假,因为假期对我而言,都是劳动节,尽管我有帮父母分担农活的愿望,但事到临头,我也想稍微偷下懒。
村里人爱打牌、打麻将的男人们,总要娱乐到过完正月十五,整个年才算过完。父亲是其中的一员,起先母亲偶尔也会抱怨几句,但父亲总是一脸严肃地看着母亲,母亲便不再做声,渐渐地,母亲也不再抱怨。当然也有勤快的男人,他们比一些妇女还勤快,这少部分勤快的男人,总是被其他男人讥为妻管严,对他们极尽嘲笑。母亲的勤劳、忍让与父亲闲散、强蛮形成鲜明对比。我想母亲对麻将的愤恨,大概就是那个时候产生的。
随着年纪越来越大,父亲烟抽得越来越多,酒也开始不离口。记得在我上学时,周末或是放假回家,伙食稍微改善的时候,父亲会喝上半盅,到如今一天至少喝一次。我曾多次劝说父亲把烟酒戒了,但毫无效果。猜测父亲的心理,我似乎明白,喝酒是父亲用于治疗清贫的一剂良药,面对家庭的各项支出,作为家里顶梁柱的父亲,确实需要那样一剂良药,帮助逃避责任。后来,家里条件得到明显改善,烟酒更是父亲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。看着父亲白发丛生时,我写过父亲,却忽略了母亲润物细无声的辛苦付出,直到有了自己的孩子,才明白母亲的不容易。
母亲秉承了农村妇女的良好品德,她勤劳,善良。上小学时,村里男男女女外出打工的人越来越多。男人大多在工地上砌砖、粉墙、贴地砖,有些手艺精的,从图纸到装修,样样在行。女人大多跟着男人一起,拌砂浆、递砖、扛水泥,一天下来,出的力不比男人少,但工钱远远不及男人们。早晨或是傍晚,随处可见带安全帽,摩托车侧边绑着锄头、竹编粪箕的夫妻。一时间,村里各式各样的楼房如雨后春笋,一幢幢拔地而起,一家比着一家。打工收益远高于种地,田地渐渐被荒废,有的虽然种上了庄稼,但由于无人管理,田地里的杂草比庄稼长势还好。
机械化替代了牛马牲口,鸡和猪也淡出了现在的生活,以前,每年收获的玉米和大豆主要用来喂牲口,现在,收获了几口袋玉米反而觉得绊手绊脚。每年旱地里收获的包谷也就卖一千元左右,除去种子、肥料、农药、工时,根本挣不了多少钱,母亲怕土地被杂草淹没,总要种上点什么。近两年,父亲不愿意运送农家肥,母亲对旱地也渐渐疏于管理了。但对水田,母亲却格外用心,从播种到收割从不懈怠。虽然除去成本,也只赚得一年的粮食,但在母亲的观念里,自己种的比买来的更健康,除了老两口吃的外,还能满足我小家庭的需求。
以前过完年就播种,这几年播种的时间越来越晚,荒废的水田也越来越多。父亲不在家的日子,母亲一个人耕种,又带着我的孩子。周末我回家,看到别人家的秧苗早已探出绿绿的小脑袋。可母亲播下的种子还孕育在泥土中。如果气温太高,为避免烧苗,需要把薄膜撑起一个个缝隙。母亲带着孩子,我总担心她应付不了,每次打电话询问,母亲总回答说还早呢。等到再一次回家,母亲告诉我,她背着孩子到离家两公里外的秧田,早把薄膜揭了。原来母亲怕我担心,独自承担了一切。母亲的能干有目共睹,我却心生愧疚,本可以自己带孩子的,我却把这份责任推给了母亲。
一个人静坐时,总会想起母亲忙碌的身影。母亲四十出头时,我已读初中,对家里的琐事有着深刻印象。那时父亲把玉米、稻谷收回家里后便很少过问,母亲把五十公斤左右的粮袋扛到肩头,脊背都被压弯下了。母亲不满五十岁,头发就已花白,牙齿也脱落了。我见过母亲牙疼,那时她总是吃上一包阿咖酚散,一包不起作用的时候就两包,后来对母亲的牙疼,阿咖酚散完全不起作用了,母亲这才去村里卫生所挂盐水。无数次牙疼后,年纪不算太大的母亲已经换上了假牙,看着母亲脱下的假牙,我内心总有一种莫名的酸楚。
今年,母亲播种下的稻谷,又长成一株株绿绿的秧苗,尽管晚播种几天,但长势一点也不逊色。母亲年纪越来越大了,体力远不如以前,但她依然竭尽全力的为自己的孩子付出,这就是母爱的伟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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