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鱼腥草

来源: 南部文学汇 时间:2021-08-12

偶然的机会远行四川——几近闭塞寂静的山村,给人一种与世隔绝之感。

      11月的北方,早已升起煤炉、暖气,徜徉在温馨舒适的氛围里,嬉闹的孩子围着大人,打牌、看电视,玩手机,剥花生、嗑瓜子,偶尔啃上几口又酸又甜、冰凉入脾的冻梨,是何等的惬意!

       望眼窗外,绿油油间红黄纷杂,辩不出是花是枯叶,分不清是春是秋,远离家乡,也远离了冬天。但室内的寒气却异常逼人,从脚底逼到心房,如同置身冰窖中,切切实实体会什么才是冷。记得小时候,隔着薄薄几层布的鞋直接站在雪窝里好久好久,也未曾有这么强烈的感觉。

        不知名的鸟儿唧唧啾啾说着当地难懂的方言,飞来窜去,频频梳理羽毛似是乜斜看向我,揣摩着不速之客。一只硕大烂眼边的苍蝇,满身绒毛吸吮我把扶窗沿的手背,着实地恶心、可恨,此时竟然还有这等煞风景、作呕的东西。撞开门,飞也似地逃出来。

        天雾蒙蒙的,银盘般的太阳隐隐晦晦始终遮住整张脸,吝啬地抛洒些难以觉察的光——但已足够了,外面的世界明显暖和很多。

        屋檐下、榕树边,人们三五成群,喝茶,打麻将,下象棋(玩麻将的很火)。我随朋友朝人多的地方凑过去,站在一边,默默无言地作为“扒眼儿”——旁观者之一。四人东南西北围桌正襟危坐,神情诡异难测,手指麻利地夹牌甩牌,双睛紧盯牌眼,什么幺鸡、四桶、八条、两万,进进出出,稀里哗啦,闲暇之余,时而摸摸鼓鼓的袜筒——塞满一元两元各种面值的钞票,时而挤眉弄眼开几句玩笑,当然我弄不太懂他们因啥而笑。很快,一个袜筒瘪了,另一个人会替起。当局者、旁观者都面红耳赤,汗液涔涔——火热非凡,哪里还有寒冷,还有冬天……

       很后两只袜筒都塞满者被簇拥着涌向一个火锅店。我不知就里,夹杂其中,稀里糊涂成为他们的一员。好嘛,八个人一桌(不知为什么,火锅店的桌子都是方的,也许空间限制的缘故吧),直径足有60公分的锅填满红油、青麻椒、红麻椒、朝天椒(我认为)、泡椒和各种调料,羊肉、猪肉、鱼肉、虾,各种青菜一股脑推进锅中。穿过红通通静默的油层夹起一柱,小心翼翼入口,麻、辣、烫的感觉搅动口腔咽鼻,气管反应很悲催——不停歇要命地阵阵呛咳。眼泪汗液连同复杂的感觉混合,整个尴尬的局面引起当地人的关注,知我是内蒙人,他们笑坏了,不是得意他们的美食而是对北方饮食的不屑。其中一位伙计推荐一道北方人更享受不了的——看着一节节像赖草根的东西,浸没在麻椒油(麻椒、辣椒)里。取一小截咀嚼,一股强烈的生鱼肉味充斥口腔,搅动呕吐神经,不自主地恶心起来。他们像看猴子吃椒盐一样,乐得前仰后合,手舞足蹈。

        这就是鱼腥草,“清热解毒、消痈排脓、利尿通淋,可用于痰热咳喘、湿热痢疾、肺部感染等”。配以青红麻椒、辣椒,可以祛湿、驱寒而不上火。过去只用过其注射液,久闻其名而没见过庐山真面目。难怪他们身着薄衫,腰不疼,腿不酸,关节无毛病,从从容容,精悍体健。

       经他们不停地撺掇哄劝,再次用心品鉴,虽腥而鲜,余味绕梁,三日不绝。竟然喜欢上它。

       后每隔一段时间,就要一盘,乐享其中。

      “风萧萧兮易水寒”,11月的北方凛冽枯黄,部分地区白雪皑皑,这里却阴雨绵绵。丝线般直直地、轻轻地、密密地自苍穹落下来,没有声息、毫无感知、温柔滑腻,慢慢地、悄悄地浸湿高大的树木、参差的草丛、跌宕的青檐绿瓦、崎岖的山涧小道,一切盥洗如新。院落里那棵三米多的柚子树,零星缀着的果实似乎更重了,枝条突兀下沉好大一截,整个躯干、叶片渗出汗珠,使尽全部力量托举——辛亏没有一丁点的风,它们才能忍受得住。

      “冬日喜雨”,我踱出屋外,沐浴在淅沥沥的雾霭中。任凭头发、眉毛、胡子很快嵌满银闪闪的珍珠,由小变大,汇聚流淌徜徉在额头、面颊、脖颈、后背前胸。拾阶而上,视野被局限在几十米内白茫茫包裹的区域,不能远观而只能近瞧了。石阶旁有一小溪,水流不大,叮叮淙淙,侧边草木茂盛,几簇棕褐色的叶片(犹如北方灰灰菜的背面)极其夺目,以为什么奇花异草。俯身近前,捏住一棵小心拔起,脆生生从颈部断了,散出熟悉的鱼腥味——仔细端瞧,可不是嘛,正是那令人难忘的鱼腥草呀。寻到尖长的石条,仔仔细细挖起来,一根根在溪中洗净捋顺,像当地菜农一样系成一把,兴冲冲返回一家小吃,叫厨师给做了,另加一份毛血旺、豆花,两瓶国宾啤酒,一大碗抄手,美美的一餐,从11点,到1点,足足享受两小时。湿漉漉的衣服用自身体温烘干了,没发烧亦未感冒。

       外面的雨依然稀稀落落纠缠不完,口中的鱼香仍旧回味未尽。是雨给我进一步认识鱼腥草的机遇并加深对它的体会。

       惜三国刘禅之“乐不思蜀”,岂言不由衷也?

       初处事于川西70余日,这里百姓吃苦耐劳、团结、奋进,待人热情、巴实;环境四季如春,空气常新,没有雾霾,瓜果蔬菜齐全。始觉时间长,后觉时间短矣。

      回到内蒙古,在花盆里种植几棵,精心照料,长出的根细细的,硬硬的,味道也有所改变,“橘生淮南则为橘,生于淮北则为枳”——道理同也?

       后有机会去重庆,总以为饮食与四川无二,但差距很大。仅拿鱼腥草来说,四川处处皆有,而重庆则无。

       谈到吃,首当其冲,来盘凉拌鱼腥草。可是跑遍重庆大大小小很多街道巷弄,都不曾寻到。

      享誉“雾都”、“火炉”、“山城”多个名号的重庆岂能与“天府之国”成都同日而语。

       一次从拼多多买到一包鱼腥草。兴冲冲把比较要好的哥几个聚拢来,向他们推荐被我吹嘘很久的一道菜。从原料到工艺,极近模仿四川当地做法。在提前打了预防针的情况下,大部分人还是全部吐了出来,有的还夸张地打起冷颤。尽管费九牛二虎之力好言相劝,却坚持不再触碰第二次。看来,是否美食,有很强的区域性和适从性。

       若要我常往,情愿到四川——哪怕周边偏远一点只要能挖到鱼腥草的地方。

      冬天,因为鱼腥草和火锅的存在,那里不再阴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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