开花是草木的权利
文/余显斌
每种草木都会开花。如果不开花,对草木来说,就是白活了,白在这个世间走了一遭,也就失去了草木的意义,草木的价值。
草木生长,就应开花,就应美丽,就应该或白或红或粉或黄或紫,就应当风姿绰约地耀眼一回,风光一回,绚烂一回,将一方天地装扮得美美的。
开花,是草木的义务,更是草木的权利。
1
乡村有一句谚语,“只要是草木都会开花”。这话,我有点不信,有些草木就不开花啊,譬如狗尾草,开花吗?当然开,狗尾巴草的花儿一般在夏季开,毛茸茸的穗上,有一粒粒米粒状的黄色或者褐色的花,就是狗尾巴草的花儿。
狗尾巴草看着很像狗尾巴,摸在手心里毛茸茸的,也像狗尾巴。我们小时有儿歌道:“狗尾巴,不开花,扯根在你头上插,左一插,右一插,插成一只狗尾巴。”这儿歌很美,很形象,描摹出我们童年时游戏的情形:扯一根狗尾巴草,瞅着哪个小女孩不注意,就一下插在她的头上,唱着这支歌谣,说她是“狗尾巴”。
狗尾巴草在乡村是很多的,河边路旁,田坂地角,无处不在,无处不有。
我的记忆中,狗尾巴草和爬根草,几乎遮盖了小村的每一寸土地,每一处地方。爬根草,乡村叫做金谷兰,这种草生命力很旺盛,在乡村植物中是处于首位的。一星爬根草冒出土面,第二天一早,就顶着一粒晶莹的露珠。在乡村,生命越是旺盛的草,就越是能得到露珠的垂青,我甚至猜测,一定是它们将自己的翠色逼出来,在夜里使劲地逼出来,凝结成硕大的露珠的。因此,在夏日的早晨,如果在爬根草生长的地方行走,不一会儿,就鞋子湿透,裤腿也会湿透。一星爬根草生出茎,匍匐在地上,如猎手猎杀野物一般,一寸寸向前延伸着。茎上隔不远一个节,节部生出白色的根,很尖,扎入地面,吸取水分,再生出叶子和茎。爬根草的茎向四面延伸,它的扩展也是这样的。
因此,不几天的时间,原来的一星爬根草,就长成了一片。夏日早晨,每一根草尖上,都挑着一颗硕大的露珠,亮闪闪的。远远看去,这片草坪就氤氲着一片水汽,浮荡着一片湿润。到了朝阳斜铺下来的时候,草坪就闪射着七彩的光线,以及光晕,相互交叉着、晕染着,如一个童话世界。
爬根草的叶子窄窄长长的。爬根草的茎咬在嘴里嚼着,有微微的甜,微微的清,还有一种渗入心灵的说不清的纯净味道,大概就是水木清华味吧。这种草牛很爱吃,一边吃着一边摇着尾巴,一段时间后,牛肥滚滚的,每根牛毛都好像闪着油光。
爬根草是扎根生长的,该没有花吧?不,也有,不然爬根草还叫草吗?还是乡村生长很迅猛的草吗?爬根草长到一定的时候,就抽出穗,穗初出时为一根,如蜡心一样,细长细长的。不久,一根裂成四根,每一根上都开满了小小的米粒形花儿,花儿为紫红色,也有粉白色的,不好看,但也绝不难看。尤其到了爬根草开花时,整个草坪一片草穗,一片紫红或粉白色,很壮观。
开花,就一定会结籽的。
狗尾巴草开花有籽粒,我见过。爬根草开花有籽粒,我也见过。只不过它们的籽粒都很小,和细碎的苞谷米差不多大。
开花是草木的权利,看来,结果也是的。
青苔也开花,有诗说,“青苔如米小,也做牡丹开”,可是,青苔结果吗?我一直观察,一直观察,始终没有观察出来。我想,青苔的花儿一定结果的,只是太小了,只有它们自己知道,我们不知道罢了。
人类知道的果子,都是对自己有用的,这有点太现实了。和草木相比,人缺乏一种浪漫,一种优雅。
人比草木活得累,活得俗气。
2
草木要开花,是草木在破土前就准备好了的,还是长大后,看见别的草木开花,为了撵热闹才开起来的?我认为,应当是做种子的时候,在地下就已经准备好了的,规划停当的。
种子落下,落在土地里,就已经做好了来年生长的计划。
这点,是一定的。
这点蟋蟀知道,蚯蚓知道,可惜就是人不知道。我们研究草木时候,都本着一切为我所用的目的,我们没有深入到草木的心中,把自己放在草木的位置来研究草木,因此,我们研究草木都是隔靴挠痒,效果不大,甚至按照我们人类的情感出发,有些想当然。
种子是有思想的,有灵性的。
草木是有思想的,有灵性的。
虫儿也是有思想和灵性的。
这些,并不只是属于人类。认为这些只属于人类,是人类自己的想法,是人类的自以为是、自高身份罢了。
种子既然有思想,有灵性,有灵心,那么,在地下,在冬日寒风呼呼地刮着的时候,就躲在暖暖的地下开始规划了:我要啥时候长出土门,不能早,早了会被雪冻死的,划不来;我要啥时长叶,长成什么样子的很好。当然,还有啥时开花,开成啥样的花,开出啥颜色的花,以及什么形状的花儿,都想好了、确定了,然后就等着气温回暖,等着春风吹过,等着细雨渗入地下。种子就扎根,就发芽,就破土,就长叶,就开花,一切竟然都和它们提前计划的一模一样,都是它们心中很喜爱的样子。
桃花就那么妖艳,那么媚人。
有的文人说,妖桃艳李,很是不屑。桃花就艳了,怎么啦?桃花自我妖艳,招谁惹谁了?在花儿而言,妖是一种美,艳也是一种美,只要是洁净的,是一尘不染的,就没有什么不是美的,没有什么不是诗意的。
桃花开的是自己心目中的样子,如喝醉酒一般,杨贵妃醉酒,再作秀,也没有桃花美,白费力气,消耗感情。
梨花开的是它自己心中的样子,粉白如雪,无一丝污垢和杂质,无一丝肮脏。
迎春花就喜欢开得细细长长的,如玉簪一样,金黄金黄的。它觉得这么就美,就小巧玲珑,如牙雕一样的嘛,于是它就开了。如果不让它开,它一定会难受的,会伤心的。如果它开的不是这种样子,开成鸡冠花的样子,开成牵牛花的样子,它会更难受更伤心的,因为,它就不是迎春花了,就成了鸡冠花了,就成牵牛花了。那么,鸡冠花咋开啊,牵牛花咋开啊?不是乱套了吗?
还有,蝴蝶兰开花时,就有一个目的,想和蝴蝶比美,一争高下,它就那样开了,几乎就是一只只停落的蝴蝶,以至于蝴蝶飞来都有点傻眼,这咋的和自己一模一样啊?这还是花儿吗?蝴蝶兰就高兴了,就满意了,因为它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,就是想让蝴蝶傻眼。
葛藤不好看,如蛇一样乱蹿,偏要开出紫色的花穗,好看得不得了,喜庆得不得了,映得满山的热闹,满山的喜庆。
仙人掌浑身是刺,难以接近,开出的花儿却冰清玉洁的,如邻家小妹一样,轻轻咬牙一笑,给人一种“面朝大海,春暖花开”的感觉。
3
很多草木,按照常规看,是不应当开花的嘛,可是,它们偏要开花,而且开出一些奇形怪状的花,让人见了,一惊一乍地喊:“这……是咋回事啊?”这是孤陋寡闻,是少见多怪。
草木咋样就不能开出那样的花儿?谁规定的,哪种草木就得开出人类认为应开的花儿?真是岂有此理!
草木用花儿来证明着自己的独立特行,证明着自己的审美和心思。
葱是很不应当开花的,一根葱管,又不像其它草木那样有枝有叶,甚至都很少带着露珠。再说了,人喜欢的是葱,又不是葱开的花儿。葱不管这些,开,那是我的自由。于是葱就开了,在顶端开出一个伞形花序,细细地簇拥着一些光溜溜的米粒,还开出小小的玉白或紫色的花儿,如一顶王冠。一些蜜蜂见了,竟然也蛮像那么回事地飞去采蜜,嘤嘤嗡嗡的热闹一番,祝贺一番。
蜜蜂是花儿的知己,从不轻视任何花儿。
花儿自己呢,也从不妄自菲薄,不认为自己不如别的花儿,不认为自己开得丑,每一朵花儿,都开出自己的自信,自己的风韵。
柳树按说也不应开花的,人们喜欢看的是柳条啊,于是就在灞桥栽上柳树,在驿路栽上柳树,在水边栽上柳树,就是为了观赏如烟的绿色,欣赏风帘翠幕,欣赏水里的绿色倒影。可是,柳树却自顾自地开花了,一点儿也不顾及人类的感受,惹得诗人很不高兴道:“杨柳榆荚无才思,唯解漫天作雪飞。”这真有点管闲事了,柳絮和杨花没才思,就不能四处飘扬了?盛开飘扬,是它们的自由,管得着吗?至于榆荚愿意伴着它们一起飞,也是自己的自由:谁还没有几个好朋友了?为什么草木就不行呢?为什么草木的花儿就不行呢?
自由开花,我行我素,是花儿的准则。
因此,石榴花和喇叭花就不一样;碗莲和水莲就大同小异;迎春花和喇叭花的花色形状也稍微不同;鸡冠花和太阳花也各具特色;三角梅和梅花也就相差万里,绝不相同。
开花,是草木的天性,草木的权利。至于想咋开,想开成什么颜色,也是草木的权利。草木的心思不同,爱好不同,追求不同,审美不同,于是,草木世界才会在同样的季节里,同样的雨水中,同样的地土上,长出不一样的枝干,不一样的叶子,不一样的花儿,不一样的果实。
也因此,这个世界才优美着,繁盛着,才丰富多彩着。如果所有草木的花儿都一样,这个世界多单调,多乏味啊!
作者简介
余显斌,《读者》《意林》《格言》等签约作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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